郑从谠听完张彦球的建议,沉思片刻,问道:“高文集可有故旧在河东任职?”
“末将与高文集同乡,愿凭三寸不烂之舌,劝其归顺朝廷,只是……”张彦球说到一半又作出为难的样子。
“只是什么?”
“只是不知道节帅肯开出什么样的价码?”
“高文集只要肯弃暗投明,我表奏天子,封其为蔚朔节度使。”郑从谠知道“兜里要是没把米,连鸡都哄不住”的道理,“另外,朝廷调汝州诸葛爽到振武军当节度使,到时候诸葛爽的缺你就补上吧。”
张彦球听罢,跪地叩拜,“节帅知遇之恩,末将愿结草衔环,肝脑涂地,以死相报。”
郑从谠又找来明珠十颗,让张彦球拿去作见面礼。
张彦球日夜兼程,赶到蔚州城下,经过细心打听,得知李克用、李国昌等均不在城中,方才入城。
到了高文集的府衙前,张彦球请军人告知高文集,说是故人来访。高文集得知后,派人将张彦球请进来。
进入府中后,二人分宾主坐定。由于高文集在家排行老五,张彦球在家排行老三,所以张彦球称高文集为五郎,高文集称张彦球为三郎。
“三郎数年不见,过得如何啊?”高文集给张彦球把酒斟满。
“自从郑节帅上任后,一直连升数级,比以前好多了。”
“你我就不必拐弯子了,我就直接说了,你怕不是来做说客的吧。”高文集毕竟是行伍出身,说话不喜欢藏着掖着。
“你跟随李振武十多年了吧,现在又跟随李克用。可你的官职却是一直停滞不前,我是为你打抱不平啊。”
“我个粗人,不是贪图功利之徒。”
“你不图功利?那你图什么?图背叛朝廷?图做个胡人?图被一个黄口小儿呼来喝去?”高文集越是自诩淡泊名利,张彦球越是算定他是欲盖弥彰,“五郎你镇守蔚州,独当一面,使得李可举的幽州大军无法西向,李克用因此才能够从容应对官军。可是李克用竖子无知,居然从不对你封赏,别说我了,就连郑节帅都看不下去。他说以你之才,做个节度使绰绰有余。”
“郑节帅真的这么说?”高文集眼前一亮。
“从蔚州到朔州这一片,朝廷打算设一藩镇,只要你协助朝廷,蔚朔节度使就是你啦。”
“高某早就看胡人不顺眼了,只是屈身事贼久矣,苦于无人接应。既然郑节帅有如此诚意,高某自当知恩图报。”高文集起身拜谢张彦球,“请告知节帅,只要李可举大军一到,高某便主动归降。”
张彦球回到晋阳后,将高文集所言告知郑从谠。
“节帅,高文集虽然答应归降,但毕竟是停留于口头,如果节帅不能在战场上打败李克用,我担心高文集那儿会出变故。”
郑从谠沉吟片刻,说道:“据我观察,河东、昭义、岢岚、遮虏等镇军士畏沙陀如虎,不堪一战,等诸葛爽的东都兵来了后,再作计较。”
自从郑从谠就任河东节度使以来,河东看似平静,实则暗潮汹涌。李克用对此却毫无察觉。
一日,军士来报,将郑从谠的檄文传递给李克用。檄文大略如下:“沙陀恃带微功,常难姑息,逞其骄暴,肆毒北方。朱邪克用,啸聚犬羊,屠戮大臣,劫掠州府,靡顾国章,戕害黎民。逆虏朘生灵之资,奉溪壑之欲。罪孽贯盈,皇天震怒。于是幕府提剑挥鼓,收罗英雄,董统鹰扬,扫除凶逆。此乃志士仁人挺身之时,谋臣猛将立功之机。况代北河东,华夏故地,姬汉旧邦,无取杂种。得朱邪克用首级者,封五千户侯,赏钱五千万。布告百姓,吊民伐罪。”
李克用听罢,不怒反笑,“书生之辈,舞文弄墨尚可,攻城拔寨非其所长。”
盖寓急忙进言:“郑从谠绝非迂腐书生,此人文韬武略,当世少有,将军不可不防。”
李克用笑道:“且看我如何戏耍此獠。”
就在李克用点拨兵马,准备再次南下的时候,郑从谠已经集结了东都、河东、昭义三镇的士兵共八万出兵石岭关北上忻州,同时命令岢岚军、遮虏军从南方发兵,又命令赫连铎、拓跋思恭从北方发兵,南北对进,进攻朔州。李克用担心朔州的粮草被官军劫走,派手下将领傅文达放弃朔州,并将粮草押运至蔚州。然后派叔父李尽忠与其兄弟李可柔、部下程怀信进攻云州,以便避实击虚。
郑从谠还在半路,就传来了坏消息。岢岚军和遮虏军畏沙陀如虎,不敢进攻朔州,只是深沟高垒,按兵不动。赫连铎担心云州被夺走,急忙回师云州驻防,根本就没有南下朔州。拓跋思恭不愿意独自和沙陀人拼命,以粮草不足为由,不肯出兵。更糟糕的是河东兵和昭义兵得知又要和李克用作战,差点哗变。郑从谠不得不用东都兵镇压那些带头哗变的士卒,方才勉强稳定住军心。
张彦球见状,便和朱玫一起劝郑从谠撤兵,以免士卒再次哗变或者中途被李克用打败。
郑从谠在帐中苦思良久,对张彦球和朱玫说:“现在要是撤退,士气会更加低落,不但高文集不敢归顺朝廷,而且依旧会被李克用在野外截杀。传我将令,继续北上。”
就在快要到达忻州的时候,李克用率领五千人拦住了郑从谠的去路。由于官军屡次战败,所以一方面官军士气低落,另一方面沙陀人更加瞧不起官军,以至于李克用敢率领五千人拦截郑从谠的八万大军。郑从谠和诸葛爽等将领率领一万东都兵出战,河东兵和昭义军在后方观望。
两军想持之下,郑从谠策马前出,骂道:“朱邪克用,朝廷待尔等不薄,你为何要造反作乱。”
李克用上前答道:“我家世代为朝廷效力,南平庞勋,北拒回鹘。也从未想过反叛朝廷。只是想凭功领赏,做个节度使而已。谁知朝中奸臣作梗,陷害有功之臣。我父子又不愿意引颈就戮,方才略施惩戒而已。”
郑从谠:“沙陀胡儿,休得信口雌黄,我今日领兵二十万,特来剿灭尔等。”
李克用:“河东百姓苦战者久已,今日你我单挑以决胜负,敢吗?”
郑从谠:“谁为朝廷捉拿此贼?”
“朱玫在此,逆胡休得猖狂!”随着一声大喝,朱玫从阵中持槊杀出,直奔李克用。
李克用见状,心里痒得厉害,也挥舞弯刀,纵马直奔朱玫而来。两马相交,缠斗在一起。郑从谠看见朱玫处于下风,于是对张彦球、诸葛爽说道:“猛虎且惧群狼,二位将军何不助朱将军一臂之力。”张彦球与诸葛爽径出阵前,向着李克用挺枪便刺。三匹马如同转灯一般围着李克用厮杀,一时间四人身形置换,伴随着兵器的碰撞之声。只见李克用如猿猴般在马背上腾挪,居然游刃有余,而另外三将却是勉强应付。如此约有二十回合,三人不敌,败下阵来。
李克用大叫一声:“败将休走!”遂率军掩杀上去。李克用眼看就要冲到郑从谠跟前时,坐下战骑却不听使唤。原来郑从谠看见李克用的兵马从远处杀来时,预先在地上铺满豆子。李克用的军队全部都是骑兵,此时却如同着了魔一样被钉在了地上。原来是战马在低头吃豆子,马背上的沙陀骑兵急忙轮鞭抽打,战马方才极不情愿地继续前进。就在这个档口,郑从谠的阵中发出一排排耀眼的银光,一队队步兵身披重铠,手持陌刀,站成数排,如墙而进,很快就与李克用的骑兵胶着在一起。陌刀所过之处,人马俱碎,血肉横飞。李克用见状不妙立即引军后撤,刚刚立住阵脚,又看见郑从谠军中推出了一排排战车,车上架着床子弩,每张床子弩上又架着三张巨弓,巨弓上又架着铁翎标枪,俗称“一枪三剑箭”,战车后的大力士持斧劈断绳索,一支支标枪射入李克用军中。不一会儿,李克用军中很多士卒连同战马犹如肉串般被标枪串起来,插到远处的地上,死者面容痛苦不堪,伤者哀嚎惨绝人寰。其余士兵见状肝胆俱裂,很多人吓得纷纷坠下马来。郑从谠见状,令旗一挥,两翼骑兵向李克用包抄而来。一时间杀声震天,李克用的骑兵早就丧失斗志,如同羔羊一般仍人宰割,李克用带着数个亲兵逃出战场,连头盔都掉地上了。郑从谠趁机挥师跟进,杀入忻州城中。
经此一战,李克用最最精锐的五千骑兵全军覆没,郑从谠威震河东。
李克用退回代州,打算重整旗鼓,再战郑从谠。派人去蔚州调遣傅文达和高文集率军支援代州,结果高文集将傅文达软禁。此时李可举的幽州军早已越过太行山进入蔚州,由于高文集将伏兵撤走,李可举一路上畅通无阻,没有遇到丝毫抵抗。李克用得知高文集背叛了他,于是率军进攻高文集。李克用率军刚到蔚州城下,大骂高文集为人不忠。高文集在城上对李克用喊道:“我乃汉家男儿,岂能与犬羊为伍。”李克用正打算围攻蔚州,身后却传来代州失守的消息。原来郑从谠趁李克用攻打蔚州的机会,偷袭代州。